韩公子经过这一番复盘,对自己白天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。他在之前从来没有独立指挥过作战,甚至都没有军旅经历,但对军事比较关注。除了熟读兵书外,还在可能的范围内,游历了众多山川关隘,对每处地形下的攻防要点都提出过很有见地的意见,在韩国朝野被公认为“知兵”的贵公子。
甫一出手,就是与秦军对峙。虽然作战规模并不大,不过五千人,对手也只是个不出名的公大夫,但毕竟是在一个独立的战区独立指挥作战,而且对手是威满天下的秦军。这是一个极为宝贵的经历,是通向世之名将重要台阶。想当初,廉颇不过是独立指挥攻取了齐国一个不大的城池,就直接位列上卿。自己如果能够打退秦军的进攻,保住东周,凭着自己的地位,回去当个上卿也不是没有可能。特别是,自己的对手中还有一个名位不小的秦相。
这场战役具体指挥作战的是公大夫缓和洛阳尉,但名义上统率秦军的,是秦相吕不韦。能够一战而击溃秦相统率的秦军,这份功劳可不是盖的!而那个秦相还是个商人出身,这不是白送自己一份功名吗?
当子楚任命吕不韦为秦相时,所有的诸侯都从心里笑出声来:子楚为了回报吕不韦,竟然拿自己的国运开玩笑。谁都知道,一国的国相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管理者,一方面有决策上极有发言权,另一方面是决策执行的最高责任人,只从这两个方面,就对丞相提出了严苛的要求;从消极方面说,他也是一切矛盾交汇之处,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灵活的手腕,那些出类拔萃的各级大臣们就能把他给吃了!另外,他还是国王过错的背锅者,国王犯了错,向臣民交代不了,罢免国相以谢罪是常规操作。这么复杂的职位,是一个卑贱的商人能够承担的?
不过韩王有自己的理解:“昔张禄罢相,蔡泽继之,不数月而辞,享其禄而已!恐吕氏亦将如此,但立一小功,列土封疆,而优游于商贾,坐食其利,不亦乐乎!”
看来,攻取东周就是为吕不韦晋爵而量身定制的功名!东周国弱而位崇,伐之力少而名高。虽然其实不过是五千人的胜利大游行,但说出去则是讨伐了一个叛乱的诸侯国,评个“盈”富富有余。
然而……,韩公子有些幸灾乐祸地想。他要打破吕不韦列土封疆的美梦,让这个卑贱的人现出自己的原形来。
韩公子一面朦胧地想着,一面进入了梦乡,在梦中,他仿佛击溃了吕不韦,还将他活捉了。
韩公子第二天起得很早,首战顺利的喜悦让他精神百倍。早早吃过早餐,他登上车,与家臣一起出发,不等城门开启,叫开城门,前往伊水河口。
韩公子赶到时,天已经大亮。他向家臣询问了士卒的伤亡情况,以及兵力、器械的补充情况,家臣都给了满意的回答。他随即登上高台,眺望远处。水面上的雾气还未散去,秦军的出发阵地被笼罩在一片迷雾中。他问家臣,秦军是否擂鼓。家臣回答说,已经擂了三通鼓,但对岸还没有出现秦军的队列。
韩公子望了望对岸,雾气弥漫中,果然不见一个人影。出于谨慎,韩公子下令道:“擂鼓,全军出阵!”
韩军营地鼓声大作,韩军全体出营列阵,在号令声中,重新到水边五十步的那处营栅前停下,完成作战准备。大批的箭矢被抬到阵地上,弓箭兵重新将弓弦挂上。
果然,随着太阳渐渐升高,水面的雾气渐渐散去,水面上出现了秦军的小船。家臣夸奖道:“公子明察,秦人果潜入也。”
韩公子得意地一笑,以手指比划,估计秦舟的距离。待秦舟进入百步范围内,韩公子下令:“擂鼓,射箭!”
韩军阵中鼓声大作,弓箭手射出了第一批箭,呼啸着飞向秦军的小船。经过昨天的战斗,弓箭兵的技能似乎都有了提高,第一批箭射出后,秦军船头的土袋上插满了箭,而秦军直到韩军的第一批箭射完,才开始还击。
秦军的箭也如昨天一样,贴着栅栏顶射来,少数箭矢射中了闪避稍慢的弓箭兵。
韩公子继续擂鼓,督促弓箭兵不断向秦军射击。而秦军也不间断地向韩军射击,冒着箭雨向秦军射击的弓箭兵不时有人中箭倒下。由于秦军的箭矢都是贴着栅栏射来的,一般稍稍矮身就能躲开;而一旦躲不开,那就是正中面门,非死即残,十分凶险。由于受伤的都是十分宝贵的弓箭手,一些家臣都有些担心地望向韩公子;韩公子与昨天一样不为所动,一脸严肃地望着水面,严厉地道:“擂鼓!”
鼓声中,弓箭手拼命射出自己手中的箭,同时回避开秦军射来的箭。渐渐地,船到中流。根据昨天的经验,这时秦军就该鸣金收兵了。但韩公子猛然意识到,对岸并无秦军,无人可以鸣金。果然,这支到达中流的船队没有如昨天一样后退,而是安静地漂着,顺着中流向下游而去,一边漂,一边还向岸上射箭。
韩公子猛然意识到,秦军可能要避开正面防御阵地,到下游择地登岸。韩公子立即派出军使,命令右翼的水军立即出击,阻截秦军。
两翼的水军大致由周人出任,主要成分是周室成员和逃往东周的原周民,而船则由巩城的商户提供;每一翼都有百余艘船,一千多人。他们昨天一整天都在旁边观望作战,没有出击的机会,只有夜间在营前巡逻,提防秦军偷袭。现在,得到韩公子的命令后,水军立即派出一百艘船,一千人出击。每艘船一名旗手,一名什长,两名盾手,两名弓箭手,两名戈戟手,两名橹手。水军出动后不久,就与上游漂流而来的秦军相遇。
两军上下游迎头相遇,秦军的正面是正对岸边,水军算是侧翼突击。不过由于洛水水面并不很宽,一排只能有三艘船。两军靠近时,排头的那艘秦将船头掉过来,用船头指向周军。周军三艘船有五名弓箭手,一起向秦军射箭;由于秦军船头堆了土袋,周军弓箭手难以命中;而周军这边的防护只有两面盾牌,秦军的弩箭射来,五箭中倒有两箭命中,全都命中了暴露在外的橹手。无人掌橹,船立即失去掌控,在水面上打了个弯,向下游漂去。
水流的速度比步行快得多,第一轮箭射罢,两边已经相互靠近了三十步。第一排剩下的两只周船再次射箭,也都被秦军船头的土袋挡下,而秦军的箭则全都准确命中了目标!除了命中橹手外,还有一名旗手中箭。这两只船也横过来,向下游漂去。
失去橹手的小船正好挡住了第二排的船只。后排的船无奈,只得用兵器将无人驾驶的船推开,以免扰乱阵型。但就这一瞬间,秦军的箭射了过来,盾牌兵来不及遮挡,同一艘船上的五人全被射中。